景德镇的天光总是青白交织的,像极了窑里刚出的瓷,温润里藏着火气。走在珠山区老厂街,空气里总有挥之不去的瓷土味,而比这味道更让本地家长上心的,是初中校门里那些老师的数量——一个看似枯燥,却直接牵动无数家庭神经的数字。那份刚刚流出的珠山区初中师资数量TOP10榜单,就悄悄在家长群里转疯了。
我捏着手机,把榜单反复看了三遍。排第一的是市实验学校,师资数量一骑绝尘,比第十名多了近一倍。数字是冷的,但数字背后的东西烫手。我忽然想起昨天在雕塑瓷厂后门,听见两个推着坯车的老师傅扯淡,一个说“我崽班里六十个人,老师改作业都用红笔速写”,另一个哼笑:“那你去七中看看,人家老师多得能组团开窑了”。这话糙,但理不糙。师资数量背后,是每个教室的拥挤程度,是作业本上批改的细致程度,是孩子夜里疑问能否及时得到回复的概率。
这份榜单像一根针,扎进了景德镇教育生态的釉面之下。珠山区这地方,老瓷厂子弟和新区商品房业主的孩子,可能在同一个教室里用着同一版教材,但他们触及的教育资源厚度,从师资的“量”开始就分野了。排名靠前的学校,往往隐身在政务区或高端楼盘簇拥的新城,而老城区那些口碑不错却师资吃紧的学校,像极了角落里传代的古窑——还在烧,但添柴的人手总是不够。窑火要旺,靠的是持续添柴;教育要活,靠的是充足且流动的师资本体。
瓷都人信手艺,也信教鞭。他们把“老师多”等同于“抓得紧”,就像相信一窑好瓷离不开把桩师傅。但数量真的直接兑换为质量吗?我蹲点了一所榜上有名的中学,课间操时分,乌泱泱的学生像潮水一样漫过操场,而办公室角落里,一位年轻班主任正边啃冷包子边回家长微信,她桌角的班级花名册上,红笔密麻标记着留守儿童。师资数量的绝对值,在这里撞上了结构性难题——老师多了,但分流到每个孩子身上的注意力,是否真的等比例增加了?我们统计了人头,却难以统计那些被会议、表格、非教学任务切碎的时间。
这份榜单更像一个引子,它避开了谈论宏大的教育公平,而是用瓷都人最熟悉的“计数”方式,把问题具象地摊开。它不回答为什么名校师资雄厚,却让人无法不联想其背后的财政倾斜、生源筛选和历史积淀。它像青花瓷上的缠枝莲,脉络清晰却盘根错节。在景德镇,过去看一间瓷坊的实力,数的是窑口和把桩师傅;今天看一所初中的实力,数的是老师人头。但下一个问题呢?下一个问题是:当师资数量达到一定阈值,什么才是真正决定教育成色的“釉料配方”?是师资的流动机制,还是教师跨学科带项目的能力?是像调配钴料一样精准的教师培训,还是学校与本地陶瓷企业共建的实践课程?
或许,答案不在榜单之上,而在珠山区某个晚自习亮灯的教室里——在那里,一位老师正对着三十张面孔,他不仅要教知识,还要捏塑未来。瓷器的光泽取决于釉的厚度与火候,而教育的成果,从来不止于师资名单的长度。